顾炎武“以治生为急”

明末清初有三位大师：顾炎武、黄宗羲、王夫之。这三位都是不世出的奇才，学问渊博，无论在人文领域还是在政治经济领域，都提出了颇具开创性的观点。论学问，顾、黄、王并驾齐驱，平分秋色；论能力，黄宗羲和王夫之恐怕就远不如顾炎武了。

这里说的能力，指的是挣钱的能力。

顾炎武最能挣钱，也最富有传奇色彩。金庸先生武侠巨著《鹿鼎记》里提到过他，说他是当世大儒，明朝亡国以后，他奔走各地，联络天下豪杰，一心一意谋划着反清复明。江湖义士非常敬重他，联名推举他做“锄奸盟”的总军师，跟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平起平坐……锄奸盟总军师的故事自然是金庸虚构，别的部分还是相当写实的，顾炎武确实毕生致力于反清复明大业，他的足迹确实踏遍了全国各地。

顾炎武走遍全国各地，一半是为了联合反清势力，另一半也是为了打理他的商业帝国。《清史稿》上有他的传记：“炎武自负用世之略，不得一遂，所至辄小试之。垦田于山东长白山下，畜牧于山西雁门之北、五台之东，累致千金。”每到一个地方，他都要开拓一片生意，杀一条财路出来。

梁启超考证顾炎武生平，认为顾老夫子的生意绝不仅限于《清史稿》上说的搞农场和搞养殖，还应该搞过金融和地产。

我读过顾炎武的诗文，没找到有关山西票号的记录，却找到了他做地产商的记载。他的经营模式是这样的：先把钱贷给那些愿意用地皮做抵押的借款人，借款人不能如期还本付息，他就把地皮收走，在上面开发商铺和客店，开发成功后，统统租出去，只租不卖。康熙初年，北京虎坊桥有一家客栈，五进大院，瓦房六十多间，价值八千两银子，那家客栈就是顾炎武开的。杭州西溪有一排货栈，紧邻码头，三面环水，交通便利，易于防火防盗，也是顾炎武一手完成的杰作。

顾炎武是义士，坚决不食周粟，也就是不做清朝的官。想不食周粟，首先自己得有粟，用顾炎武的话说：“人有恒心，须有恒业，故学者以治生为急。”一个学者必须拥有挣钱的本事，否则经济不独立，只能靠某个利益集团养活，最终变成御用走狗。

那个时代的学者似乎都明白这个道理，所以顾炎武的好朋友傅青主（梁羽生笔下文武双全、精通药理的剑客）开了药店，另一个好友吕留良（神奇侠客吕四娘的爸爸）做起了出版生意，还有一个大学者张履祥不善经商，就学瓦尔登湖之畔的梭罗，去深山老林开荒种地，当起了农夫……

由此可见，只有经济独立，才能人格独立，要想坚持清高，就必须得有坚持清高的本事，不然只能像伯夷、叔齐那样饿死在首阳山上了。这个道理并不新鲜，能做到的不多，特别是现代的学者。

作者：李开周